王琛扬目撩刘骞一眼，似笑非笑，转而望着谢明徽，眼带谑笑：“听闻谢主薄悉心庶务，想必对石雍的旧事谙熟于心。他所涉之恶，又岂止沈青娘这一桩？我得悉你有一个养娘，自幼抚育你长大，虽则严厉有余，然拳拳之心，亦难抹杀。而今因着石雍作恶，这老婢竟下落不明，杳无踪影。”
谢明徽敛眸望着脚尖，默然不语。她当日为着阿娘，不惜赴虞昌之约，险些遭难。可沈家的案子已结，这件事却依旧阻滞不前，陷入僵局。
只是阿娘卧床多年，人事不知，又不知是谁，几次三番要利用这样一个废人大作文章？
“林记漆器坊的案子已然查明，廷尉的仵作验明林家三位妇人皆死于非命，乃是为人所害，独永世县衙枉顾事实，捏造证据，以自尽为由，独独判了林母虐待儿媳，而林家父子竟能逍遥法外。你道他们如今在何处？”
此事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谢明徽自然早有耳闻。先时石雍对此案的审判一出，顿时引得民间物议汹汹，想不到林家三位妇人竟果然都并非自尽。
谢明徽曾任永世县主簿，虽并未经手此案，此时听王琛之言，面上仍有些臊。而她早知石雍与虞寸功关系匪浅，且二人皆曾效命彭城王刘骞，也不知他是否曾介入其中。
思及澄玉堂中那位被藏匿多年的亡命之徒，谢明徽心中第一次有些犹豫。自入永世县衙，她从来自比鹰犬走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身前功。
可王琛之言仍令她心生彷徨：良知与权势，孰轻孰重？而彭城王刘骞，又是否是一枝可堪栖的良木？
可这念头也不过刹那，她如今又是一无所有之人，所思不过安身立命。旁的事情，哪怕多思一分，都是奢侈。
王琛见谢明徽只默然无言，目中添了一丝冷厉之色，凉凉落在刘骞身上：“嫌犯竟能堂而皇之行走内廷之中，真是奇也怪哉！”
刘骞见他处处意有所指，不由叫屈道：“尚书令有所不知，林记有一样独门绝技，雕漆之术巧夺天工。因不日便是圣上万寿，宫中特指了林家入内廷做一批漆器。此事早已议定，并非新近为林家避祸才想出的由头。”
王琛不置可否，只转而望向谢明徽，淡然道：“近日朝中欲彻查石雍，我欲令你为廷尉僚属，从旁协查此事。万望你秉正公断，威猛无畏，纵是查到皇亲犯法……”王琛瞥一眼彭城王刘骞，面上微露出揶揄的笑意：“……亦能做一个铁面无私的酷吏。”
谢明徽俯首听他在面前摆出尚书令威严的架势，闻听此言，不由转而小心翼翼觑身边刘骞一眼，见他素来温和的面上笑意已然挂不住，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