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擎夜读>都市>误载不害真意 > 茫茫海水镕作银
    何意羡也有假刑警证。实地“走访”了三个小时,铩羽而归。

    哪有人迹,甚至里里外外都保洁过了,齐整得像随时可以挂上网站的商品房。

    何意羡揪着眉毛从小区大门走了出来,在保安室窗户前摆了摆手,看门大爷忙欠身道警爷走好。

    真不该指望能从何峙手里漏出什么线索来,他搞了这么多年智慧型的科技犯罪,拥有经过训练拥有系统经验的团队之外,还有大量的社会资源可以调用。比如仅仅司法一个领域他的影响力,别的律师和法官打牌,法官放炮不能要,自摸了打出去,天大的牌都不能胡。何峙能把法官的脸面拿来擦地板,五院四系,开口亲朋好友,闭口门生故吏。

    何意羡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云烨可能有猫腻的呢,这要感谢何峙的花鸟爱好。

    虽然在他家里装窃听器不可能,可有天云烨前脚走,何意羡后脚进来,听到鹦鹉学舌。那两攀禽那个嘴快有人拳头大了,哪怕知道它不会伤害人,那个大嘴壳子凑过来还是本能害怕。何意羡怕尖嘴动物,小时候看到院子的鸡它不走何意羡是不敢过去的。那天只想躲到洗手间里去,幸好为了面子没去。喝个奶盖压压惊的功夫,蓝紫金刚说,云烨,你真像个蠢货;棕榈凤头说,这件事必须立刻收手。这两只大鸟后来再没见过,八成被嘎了。

    心头不好的预感不受控制地飞快滋长,何意羡越发焦躁不安。他估计云烨大概率已经火化了。很后悔为什么天台下来以后,因为恋爱脑着实痴呆了几天,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应该策反云烨。

    想到那夜的何峙,一阵恶寒从何意羡脚底蹿起,有些闷热的天,硬是逼得他生生打了个寒战。他要是云烨,得多悔不当初为这种人挣命效死啊,必须恨得立马去警局招供,招供完了集团瓦解,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便不至于白轩逸在别的地方扫黑时,本地查来查去都没办法,上面的一下来就冰消瓦解,但到了本市二次三番受窝囊气,还为着自己屡屡暗室亏心。

    何意羡也想过现在就去自首,但是他即便不是个好人,也不是坏人里最坏的那类。小何律师,作为这个城市身价最高胜诉率也最高的刑事辩护律师之一,只是经常主导着一些,金钱游戏。

    欲望犹如一头狮子吞噬人心,何意羡也沉沦过一阵,也就一阵。可能是因为,儿时已经体味过平淡的幸福。十四羞颜未尝开,低头千唤不一回。十五为君始展眉,愿与君同尘与灰。一生的志向就到齐一齐和哥哥的小家为止了。以前隔壁有个大婶,喜欢给小何意羡投喂,何意羡旁的事记不得了,就记得大红枣,黄枇杷,腊汁浇了咸香的糍粑,还有婶子和她男人爱生多少生多少,装了几个箩筐都装不下。是故余生再如何遍身绫罗,金山不会折其腰。

    所以,他和何峙同谋的那些,都说出来,说破了天,判何峙个死缓。热知识,在中国,死缓等于活命。这不符合何意羡的预期。遑论他随便一点小动作,便可能导致整个证据链的崩溃,最后纸面服刑一下下咯。

    所以,不搞出点大新闻就指望上头来收,那只能说你太不懂官性了。一个国家机构,既是利维坦,贝希摩斯般的巨大笨重之物,也是由数不清零件拼凑、无数轴承运转的单位。都是要“油”去润的。所以,要无能的清官还是有能的贪官?何峙能这么搞“经济”,不管是对哪一方都是在野的好官,没人不喜欢把蛋糕做大的人。他们名公巨卿,达官贵人的性命又无忧,中央不介意与黑色共生,放心让他去主宰地下世界。

    人世上的毒蛇好多种,那么多条,何意羡不能保证以后只剩白轩逸一个人的时候,哪一条会突然冒出来咬他一口。但是必须不能是何峙。

    两眼望天,努力思索。天空繁星密布,天好高啊,像个大盖碗把何意羡捂死了。但何意羡非觉得他能做到。不为了这个,他还活个什么劲啊?

    所以当柯翎告诉他,有人在郊野见过一个裹着草叶满身是血的“活死人”,云烨可能没死的时候,何意羡毫不迟疑跳机了,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打火挂挡,转眼就把自己的跑车开成了贴地火箭。去什么狗屁北京。

    何意羡以为警方多少有点调查眉目,最不济的举头三尺有监控,谁知放眼朝野,尽是酒囊饭袋。

    何意羡站在路边打个电话,二次确认:“柯警官,你觉得云烨还活着,是来自你这些年的办案经验,还是来自你一贯以来的直觉?”

    柯翎给出的解释听了让人简直昏倒:“哦哦,何律师我跟您讲,我从小到大就爱看推理,从古典到本格,又从社会派到新本格,不管是欧美还是日本的作品,我都爱看。高中和大学呢,也一直都是学校推理协会的会长,还在杂志上发表过几个短篇。可是参加工作以后呢,才发现很多时候不是靠推理。但我不是说推理不重要……”

    何意羡尽量知书达理:“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最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