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慧明并不急着赶回家中。他同孙曦交好多年,多半是要在孙家住上一日,养精蓄锐之后方慢悠悠地回到浮玉山脚。
然而今日却又些不同。万慧明跟着孙曦来到都官司的住处,上下打量一番,“族姬娘娘若是知你处境如此,只怕便是捆也要将你捆回去了。”
孙曦乐,“那就看你说不说咯。”
长安城又落了雨。什么也做不了,都官司的事都被孙曦推了去。万慧明在廊下摇椅里躺下,闭眼小憩。庆竹又抬出一把太师椅来,供孙曦休息。
无人说话,院里是难得的闲适。
孙曦连日未曾舒展的眉眼终于有了一瞬的松懈——最近前有鸢尾的下落晦明不清,后又有长安城内穷苦人家状告有人欺男霸女、无视王法。孙曦听庆竹说,状告的老父亲须发尽白,佝偻地如同一节槁木,然而刚从衙门回来便被人拉到穷巷里一顿猛打。得了封口费的侄子面对官差只说是家里老人头脑不清,丝毫不顾及里屋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阴影。
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只要下点功夫总能了解到。但孙曦这些时日下来,也被磨掉了不少血气,即便忧愤却也知道再多也无用。血不是证据,留再多的血,落再多的泪,对于张家王家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倦容的万慧明,觉得再也忍不住了,“你也不问问我有什么事?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这话倒是把万慧明逗笑了,他仍旧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指在半空摇了摇,“说信任倒也算不上,只是相信你没那个本事。”
孙曦一拳锤到他身上,“揍你啊。”
万慧明仍旧是不在意,“最近按时吃药了?这一拳结实。”
孙曦大笑,“药?小爷的字典里就没有药这个字。人之寿福由天定,说不定是老天良心发现,知道大业不能没了我这位孙大人,特意将我身子养的愈发壮实了。”
万慧明睁开眼来,认真地打量了打量他,尽管内心酸涩却仍然道,“那多半是你乐在其中,心情开怀也算强身健体。”
孙曦点头,“先不说我了,慧明,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帮我!”
如此直白的请求,万慧明也是头一次从孙曦的口中听说,不觉也正色许多,认真听他将其中复杂尽数告诉自己。
“当然,我不会逼迫你。说到底,这是我的事。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孙曦这话说的大气,然而心里却是没底。毕竟面前心里这位老友心中只有医书草药,若是当真顺着台阶下了,孙曦可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万慧明听后却是来了兴趣,“其实这也不是你的事啊。知晦,这事儿危险,你必定也是知道的。即便是我这种未曾入仕的布衣却也明白其中利害。你这是明目张胆地跟国舅家作对啊。若是事败,且不说是否会连累父母家族,只怕你这颗项上人头,也难保啊。”
孙曦挑眉,“如何与我无关?我既然入都官司为官,受着官家朝廷的封赏,理应在其位谋其职。更何况,从前是我不知道。我既已睁开了眼,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