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残泪再次戳中他矜贵的自尊，仿佛多年前带着满心期翼的少年，小心将珍而重之的大作捧到左仆射谢渊跟前，满怀着一腔赤子之心，以为能得他一句首肯。
只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一腔隐秘而克制的爱意在她这头注定要被风吹雨打去。
“我下月便会同荀家的四娘订婚。你虽生得有几分可爱，我却不屑碰你这样的女子。”
王琛手下略用力，见她下颌上立时便留了青白的指印，遂丢开手，起身将巾帕扔回水盆里，冷道：“一刻之内，洗漱好。待吃过朝食便滚罢！”
他不假辞色，谢明徽听他话中意思，反松了口气，目中不由迸发出惊喜的光彩：“这般便好。否则气死汪……夫人。”
汪字后分明顿了一下，王琛心中自然清楚因何缘故，只怕她亦曾同流合污，称他母亲为汪婢，愈发冷了眉峰。
谢明徽觑着他脸色，知趣地闭了嘴，将调侃的话咽了回去。
王琛敛眸道：“昨日延请了京中名医为你解毒，花费官银三两四钱。你非尚书台官吏，住宿一夜收费五百钱，如今你欠我六两银。”
谢明徽急道：“你这数如何算的……”
“我伺候你一夜，不该收工钱？”
伺候她一夜？！谢明徽刚缓过来的心又悬起，王琛见她想岔了，咬牙道：“你昨夜吐了三次。”因怕旁人撞见谢明徽失态，他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只不过她不问，他也不愿说。毕竟，有的事不足为外人道，谢明徽无意于他，他又何必将一番心思捧到她面前？
谢明徽每月俸禄只二两银，去除家中开支，能剩下三五十文已是宽裕。六两银能还到天荒地老。不过在尚书台衙署睡了一觉，就背了这么大一笔巨债。得知安然无恙的轻松喜悦不过持续了短短片刻，就陷入债台高筑的沉重。
没滋没味咽着衙署中的清粥小菜，谢明徽不由长吁短叹，发愁往后王琛会不会每月直接将自己的俸禄划拨过去。
虞府近日诸事不顺，老夫人一早带着家中女眷往城外灵隐寺上香。但虞颂的夫人沈氏因怀了身孕，并未同行。
沈氏从前因着娘家富裕，成婚三年来夫妻又恩爱，在妯娌们面前说话行事有意无意中总透着几分优越，因而有些不得人心。
此时她几个妯娌便聚在马车中讲起她房头里的笑话。
“爷们如今一概歇在雨荷院，连她的门槛都不迈。虽怀着身子，每日里不是嚷腰痛，就是嚷见红，竟连一个大夫也没请！”
“那两天可吓死我，以为要作出人命来……”说这话的很快被旁边的妇人捂了嘴，责怪道：“平白提那些做什么？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又是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