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培风是第二回问出这样的话。

    上一回,他给温荼看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把温荼逼走,这回说出口的,依旧是无情的话语。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温荼接下来会做出的选择,甚至他说出口后,还有隐隐的解脱。在温荼沉默时,他也开始分神去关心其他。

    陆培风垂眸看着大理石餐桌上纹理,仔细观摩它毫无规律的花纹。

    他想起了陆母去世的那一天。

    从15岁的那个暑假开始,他每一天每一夜都想着该如何逃离这里。不会再被血脉相连的责任与情感威胁,不必再被陆母盯着一举一动,不用听一遍一遍的咒骂与责怪,也不用再担心陆母拿着刀子比在胸口威胁他时,他会义无反顾地点下头。

    他策划了两年多的逃跑,却是个在某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被秋老虎的燥热、数不清的卷子、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包围,他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陆母出门买菜时,被一辆失控的轿车撞上,送到医院时已经咽了气。他的噩梦就那样戛然而止。

    他没有悲伤与难过,只有解脱。参加葬礼的人来安慰他,无人知道他心中的有多轻松。可等处理好葬礼后,余下的只有茫然。

    他不知道“逃走”之后要做什么,就按着原来的计划,选择了出国远走。

    他以为自己会忘记这些,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会开始新生活,可过去的阴影却纠缠随形,无论他跑到哪里也躲不过去,日复一日,他的世界并未有阳光投射,反而逐渐崩塌。也是在那个时候,温荼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捧着一颗无畏大胆的真心,试探着要闯入他的世界。

    他无法不心动。

    他日日夜夜看着那扇会泻出暖黄灯光的窗户,知道窗帘后面躲着一个会偷看自己的小姑娘。他亦是每日念想,猜想今日少女会何时出现在窗口。

    于是他让温荼看见了他的不堪与卑劣,他让温荼知道,他并非是温荼想象中完美无缺的人。他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给温荼看,又时时刻刻担心温荼得知真相后会远离自己。

    从前的温荼和现在的温荼选择会放弃,都是情有可原。

    温荼站起身来,去厨房里打开了咖啡机。

    陆培风闻声回过神,他抬起头,看见温荼将咖啡豆倒入机器之中。这是温荼的习惯,她偶尔也有压力重大时,就会躲进厨房里,甜点与咖啡成为了她释放压力的手段。他回来以后,也在这栋屋子里放了和在国外家中时一模一样的厨具,可惜大多都没有主人来青睐。

    温荼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方糖和奶球。

    陆培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熟悉的浓厚香醇的味道,即使温荼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本能之中,她还是做出了他最喜欢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