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仿佛已宣告了此地的死期，只有高耸入云的灌木像是一根根直刺天空的利剑，作着无声的反抗。这幽暗群山之中的黑森林，绝非正常，因为这里没有一丝鸟叫，没有一丝虫鸣，没有一丝风吹过，所以也没有树的声音。哪怕是尤利西斯一行人拖着他们伤重的身体，踩在枯枝败叶上艰难地行走着，也没有一丝声响。
这一行人也是默默无言，或是不能说话，或是不愿说话。如果福斯塔夫还活着，在这看不到头的旅程中，至少会没话找话地说些什么呢，福斯塔夫……
“我们又走到了之前来过的地方。看，那里是我的黑袍的一角，我的记号。”在尤利西斯怀里的奥古斯丁轻轻地说道。
之前，尤利西斯看着自己的儿子拄着枯枝做成的拐杖，一瘸一拐，走得十分艰难，正想上前搀扶，儿子却推开了他的手，冷冷地笑了，
“其实，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把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拖着这么多累赘，你根本不可能达到终点，找到圣城。”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克里斯蒂安正要不管不顾尤利西斯地执意向前，手中的枯枝却应声而断，带累得他一个趔趄，从土坡上滚下。
尤利西斯将他扶起，慢慢地清理着他长长金发之中的枯叶。克里斯蒂安抬起头，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带着讥讽的微笑：“你看，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呢。”
尤利西斯并不应他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半强迫似地将他扶起，让他的手环绕在他的肩头，自己则搂住了儿子纤瘦的劲腰。在行走的过程中，尤利西斯又怕伤及儿子的自尊心，强忍着不看他的表情。但他知道，儿子一直在低着头注视着他。儿子已经比自己高了啊，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颈之间，让尤利西斯在这看不到头的冰冷极夜之中，感受到了些许湿润的热意。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奥古斯丁突然又一头栽倒了下来，令尤利西斯不得不暂时放下儿子。他试图将儿子交付给他的仆人德米特里照顾，然而儿子却是极其冷漠抗拒，又开始不管不顾地独自走开了。
在此之前，奥古斯丁因为冲进燃烧的神圣家族大教堂之中，浑身灼伤非常严重。在第一个夜晚，他支开了众人，在尤利西斯面前脱下了长袍，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身体，让尤利西斯为他上药。他态度冷静、眼神清明。尤利西斯长着茧的大手，将药膏涂抹在他原本美玉无瑕，此时却伤痕累累的皮肤上。如上好白瓷一般的肌肤……尤利西斯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在破开利维坦身体，在它的心脏的作用下那荒唐的一晚，在梦中看到的，也是这么不着寸缕、如玉一般的雪白身体。
尤利西斯唾弃着自己，他一抬头，又恰好碰到了这美青年似笑非笑的异色双瞳。他翘起了苍白的双唇，对尤利西斯露出了一个略显俏皮的笑容。显然又是运用了某种意识连通的能力，看穿了他刚才的心思。
哦……其实自己对这孩子的怀疑，也变得越来越深了，还想找机会问问他在冰面战场上的表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或许是被眼前的美景所迷，又或许是下意识地不想面对某些更加黑暗的现实……尤利西斯只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无言以对。
这孩子又怎么了……尤利西斯一阵揪心，将他打横抱至自己的怀中。虽然回忆着奥古斯丁的裸体略显尴尬，但他还是尽量回忆着，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奥古斯丁身上的伤口。只是如果这样，手就没有地方放置，免不了要触碰到这孩子的臀部了……
如此这般甚是尴尬地抱着这个孩子，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程，却最终被怀里的孩子下了断言，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走不出这一片片如鬼魅的黑森林。
突然地，奥古斯丁冰凉的手，覆在了尤利西斯的手面上，还轻轻地扫了扫他的大拇指。
“我在那个方向，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让我们一探究竟……”他又示意德米特里将小女孩带过来，“具体的方位，还得靠你了。”
奥古斯丁拨开层层枯叶和泥土，露出古老的祭坛的一角，祭坛中心更是刻着密密麻麻的蝌蚪一般的象形文字。
“直到光明带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