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擎夜读>修真>枕孤鸿 > 枕孤鸿·49 问责
    出门时才发觉,银月高悬,疏星散淡,竟然已经入夜了。帝都冬季,夜深露重,沈灵均呵出一口热气,抱了抱臂膀。门前少使见了他,施了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去了。

    看了看月亮,沈灵均不禁蹙眉。都这个时候了,老师还从太师府赶过来,怕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六龄稚子三朱心,八月十五人面时。”

    沈灵均一面缓步往前厅走着,一面盯着路面思索。

    方才苏兆晚毫不避忌,就在他跟前将一味“孤鸿羽”配好,用料用量,他样样都记下,大约也能推断出药诀中所表之意。药王庄在药方上向来谨慎,从不落于纸面,皆是历代药师长老口口相传。且每句便是配方的一角,若需制成,必得两名长老珠联璧合方可解出深意。

    苏兆晚当时所持的,便是下半句“五雄海棠”,后来苏妤趁乱将前半句传给了他,形成了完整的药诀。沈灵均猜测,整首诗的前三节应是指导如何甄选药材。

    毕竟苏兆晚在那十数斤的“三蛛缘”“血棠花”“人面君”中挑挑拣拣了半日,眼睛都快挑花了,才勉强选出零星几颗可用的。

    而最后的“孤鸩一羽”,自然说的便是分量了。每样药材烧灰为末,研磨开,只取一羽之重,揉成蜜丸,方才成药。

    这般刁钻细碎的制法,饶是苏兆晚做下来也费了一整日。无怪乎药王庄和兰绫坊费心力研制了这许多年都没摸到门道,反而害了不少无辜性命。

    念及他们尚无能力炼成孤鸿羽,沈灵均心下稍安。只是,这么多年,兰绫教坊在筹谋些什么,非要执着于炼成孤鸿羽不可呢?

    月华如霜,铺陈在他衣襟上,衣摆沾了露水,垂着轻微摇动。

    当年在沈府,他险些就要救出那个病弱白净的姑娘,就查了那么一点,却不慎被沈熹的人发现。最终那姑娘被塞进麻袋里,装上车卖出城去的画面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也正是因着此事,他在祠堂中被沈阕用家法打折了右腿,丢在偏屋自生自灭,落了病根。从此以后,他在这府里唯一亲近的朋友,那个被拴在棚里的药人,便再也不同他说话了。

    说来也是,沈灵均回想起来,自嘲地笑笑,那会儿年幼无知,拍着胸脯要当人家的朋友。可是人开口求自己的第一件事他便办砸了,眼睁睁看着人家的妹妹被自己叔父卖走却无能为力,却还盼着人将自己当回事,这岂不好笑么!

    说到底人是他沈府卖的,得来的银钱用来养沈府一大家子了,沈灵均也有份。吃着无辜者的骨血,当着他的沈家大公子,还考取了功名,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苏兆晚恨他,毫无疑问。可是自己却着了魔一般对他痴迷。想着苏兆晚勾人的眉眼和韧柳似的腰身,看向他时桃花眼里含嗔带怒的,回回都能引得他嗓子眼儿直冒火。沈灵均磨了磨牙,心道:报应。

    因而他便不再愿意叫苏兆晚知道,他其实进京后再一次见到过苏茗。

    那会儿他刚中探花,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当年求得老太师作保,被陛下御笔钦点密查兰绫教坊的时候他暗自喜悦,心道终于可以将京中买卖良家女子为官妓之案查得水落石出。可随着越深的调查,他摸到的细节便越令人心惊,兰绫教坊早便不是他猜测的暗娼馆,而是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大事。

    查得深了,他少不得进出西市烟柳街频繁了些,索性便做出一副轻薄孟浪的做派来。帝京人物风流,而兰绫坊对外称是听曲寻乐的风雅之所,他一个朝廷官员喜好到此来赏玩便也没人说什么。直至某一日,他在一众抚琴的女子中一眼便认出了人来。虽然年岁长了眉目也展开了,却依旧能认出便是当年他没救下来的少女。她琴技出挑容颜绝色,被安置在台中。

    一时间沈灵均胸膛里犹翻骇浪,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