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金乌欲坠将坠,染出一片明霞,守门内侍窝着整个下午,打算起身伸个懒腰,熟料方才站起身来,就看见远远一行人向储宫走来。他定睛一看,为首那人红袍玉带,身后随着数个青衣禁卫,他打了个激灵,东宫回来了!非是他少见多怪,而是这几个月以来,东宫惯例是亥时后回储宫,而后由他们这些个守门内侍照规矩下钥落锁的。
思虑间,东宫已行至近前,守门内侍躬身行礼,请安道:“主子爷千秋。”
东宫举目望向清思殿,一想到阿枝如今就好好待在殿内,他心中顿觉安稳,眉头也微微舒展,目光不变,一路向着清思殿行去,一面低声问:“她今日都做什么了?”
青衣禁卫抱拳行礼道:“娘子一整日都在殿内,未曾移步他处。”
东宫周身微顿,垂目不语,只怕她是不愿意的罢?
自那日将阿枝送到储宫里,原本打算让她暂时住在从前园子里,转念一想她如今身份未明,难免生出些流言蜚语。旁的殿宇离他太远,也不似东暖阁有火墙地龙,寒冬腊月她身子骨弱,干脆就令人将她送进东暖阁。这几日万分忙碌,本想寻机与她谈及此事,可前两日等他回储宫,已是夜色深沉。
他一路缓行,很快便行至少阳殿前。守门蓝衣内侍见到东宫,连忙躬身行礼,便要高声唱喏,刘内侍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们,东宫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他径直迈进殿内,隔着两面八扇伫罗素面屏,依稀能瞧见檀几前端坐的身影。
听到门扇处传来些许动静,卓枝满心以为那是柳掌事布菜的动静,未曾回首,反而微微抿一口长生粥,入口微烫,卓枝娟秀的眉头稍稍蹙起,侧面一探:“柳掌事,几盏汤羹足矣......”话未说完,她瞬间顿口。
竟然是燕同。
她一时无言,唯有默默放下汤盏。
燕同亦是不语,折身走向伫罗素面屏另侧小室,很快便有内侍捧着仰莲瓣折腹匜盘上前。事发突然,她几乎以为不会再见到燕同了,没想到这样突兀相见,卓枝怔愣半晌,直到燕同踏出小室,她才恍恍惚惚坐下。
燕同已然除去那身红袍玉带,反而换上一身细布常服,他举止自然,丝毫不觉尴尬,径直行至卓枝对面,而后敛袍坐下。分明是寻常动作,可此时卓枝却觉得隐隐有些压迫感,她垂眸看着汤盏,面上终于挂上淡淡笑容,艰难的开口,语气有些低哑:“听闻殿下即将大婚,臣恭贺殿下。
燕同添了半盏梅花汤饼,闻言他动作微顿,抬眼看了卓枝一眼,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神色,奇异难言,五味杂陈。但他并未多言,只是随手放下绿鸭银匙,淡淡的颔首,应声:“嗯。”
卓枝低垂眼眉,一时间不知该看向何处。
虽然已经知晓燕同大婚之事,可这样直面听闻,仍使她胸腔憋闷,万分难安,竟教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心酸难抑自是不提,就在途中她已然听闻杨娘子与齐王婚事不成的事,再加上宋娘子本就与他有旧,这都是他的事,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念头稍转,卓枝自在许多,言至于此,两人也没有继续言谈的必要,又何必在此用膳?
想通了其中关窍,卓枝明白这是该告辞的时候了,她扶着檀几起身,正欲出言告辞,却见燕同轻理长袍,自宽阔大袖中取出一轴明黄长卷,淡淡说:“同喜。”
这是圣旨......
他说的同喜是指,不仅他要迎娶杨氏女,就连她,也要与居一成婚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