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擎夜读>修真>别了,朋友作文400字 >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看见我进来,许卓很高兴,后来才知道他见谁都高兴。路边急匆匆路过的大爷都能攀上亲,甜甜的叫声:“爷!”不少大爷大妈都很高兴遇见他这么有礼貌的小子,但他回家后却没少挨打,因为有时候把四十多岁略显苍老的大伯叫成爷,许卓他爸自然不甘心无缘无故降了一辈。

    屋里灯光不暗,黄得发白的光束投在空得可怜的屋里。我仔细看着这个小怪物,他还是上学时的表情,对房屋有些陌生的胆怯,可遇见同龄人又激动。他有些黑,不,准确来说是发黄。可能和后来鲁迅笔下的闰土肤色一样,眼很小,嘴唇厚实,但也不像香肠嘴那么肿胀,微微略有些脂肪,体型和嘴唇一样,肥肥的。过去这是好事,富贵人家公子哥,如今这是坏事,脂肪过度沉积。

    我对他印象不好不坏。

    “咱们一起去吃饭吧”他拽着我向茶几走去,不久,上面便铺满杯盘。

    很多人对于别人的第一印象很看重,是因为不信任和不自信,害怕别人坑走自己仅有的几位数存款和借用不太熟练高难度动作的身体。认为对方比自己更优秀,谈吐更优雅,举止更得体,付款更迅速。我们会因为场合的单一和自以为是,错误的认识一个人。但幸好我没有,至少不经常有。

    许卓还是很不习惯学校,但他竟然从未逃过校,据我分析并不是他心中有杆秤,从小便知礼义廉耻,而是惧怕后果。他爸的七匹狼可不是那么容易磨灭的记忆,尽管学习不好,但从未犯过大事,跟思想觉悟高不高没关系,主要是怕疼。

    每到期末,他总会很尴尬,因为我是他家人口中真实的案例—别人家孩子。他从未得过奖状,他也说,总是轮到我的时候没奖状了,老师咋就不多预备点?古人云: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真不假,二年级下学期他就破天荒得到了梦中都会乐醒的恩典。班上20个人,5个奖状,他得到了第5个。这得多亏了他爸的硬式教育。所谓硬式,有拳头和擀面杖,因为皮带七匹狼的软式教育工具已经有些磨损,他爸也怕断了,再买一个犯不上。

    有些时候我也不理解它的脑子里究竟是什么,最难为人的莫过于教他数学了。连整数相减都能算错,真理解他爸为何频频发愁他智力低下。但后来我接触计算机才知道,也许那个时候他是对的。而且他可能超过了我当年的计算水平,只不过是家长愚钝,总要认为和同龄人一样才算产品合格。

    计算机语言的数和自然数不太一样,要从0开始,如数组,无论哪种语言惯例都是从0开始。那么如果你从10到20,你认为是几个数呢?可能有好多智力正常的家长也会脱口而出“10呗”。所以,可能当时的许卓潜意识里存在这一点,导致他算什么都会多加1,只是正确的人没意识到,正确的方法没教导到,他才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差生。但他是真的懒,我无力辩解。

    懒分两种,真懒和假懒。假懒是看似懒却把功夫用在了实处,别处绝不多费时间。许卓勉强属于后者的一半。作业只做简单的。难的胡蒙。有些话听起来像段子,但却是生活。那时候语文常常造句,他又常常词穷,不敢问家人,只得求助于畸形发育的大脑。有次上课,老师抽查作业,题目:小花因未考班级第一,受到母亲责罚,你想对他妈妈说__。许卓写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胖,有时候在许卓身上绝对是不是问题的问题,有些胖是满脸油腻,肚子肥硕。走两步就呼呼的喘个不停。有些是单裹了一层可抗冻的便携卡路里,也就是灵活的胖子。许卓虽有些腆胸叠肚,可跑得不慢,有时我常常追不上他,那是因为他有私人训练导师—他妈。有次他又不做作业,他妈抡起扫帚就要打他,他却一个弹跳从木椅站起,头也不回的从院子跑出去,小孩能跑多远呢,指定被家人撵上,但他的鸡贼和运动能力就此体现。当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往右拐,他妈没刹住,仍然笔直的跑,这下距离增长了,等再有一步之遥时,故技重施。让我们为这种作死和敢于挑战的人鼓掌。他是有奖励的,因为你迟早要回家。

    在学习上欠下的智商他全在吃上找回来了,这也是他难瘦下来的原因。那是一年级,他一家才到村里,不少多年未见的村民来到家中拜访,自然是买了许多小孩吃食,但他妈有骨气,不爱让孩子吃赠物,多次嘱咐他,不要接大婶送的零食,虽然他暂时口头答应,但肚子终究是自己的,于是常常猫在院外偷吃,连袋子也要扔在外面,不敢让家人知晓,他妈无奈的笑道:“这孩儿,就吃有心眼。”

    我如果没有许卓,将一直是一个内向,羞涩的男孩。正是他帮助了我成长,帮助了我没有朋友的那些苦闷日子。他妈很高兴我能不嫌弃他不求上进,常对我说:“李易啊,许卓可不听话了,他能多学学你,能老实点就好了。”

    但是,毫不夸张的讲,往往他教给我的东西比我教他的多,可能源自他对生活的热爱和一切生物的好奇。

    村里的学校附近有个小花园,那里常常无人问津,却是我们的天堂。四周绿得发黑的常绿观赏树对我们总显得高大,靠近路边那侧也总沾上一层灰尘。夏天蝉鸣不止,冬天雪落叶上。中间是健身器材,铁锈已微微有些严重。许卓最爱玩的是双杠,可他还没双杠高,又爱坐在双杆上,这就是个难事,但他坚持不懈,双手抓住双杠,双腿用力甩到双杆上,用腰部和胳膊的力量,慢慢把一只胳膊架在双杠上,接下来是另一只,慢慢姿势由躺到坐。当他俯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真要要问鼎中原,他那是在欣赏,在自豪,在幻想。

    还有种观赏性的植物我明明记得很清,可到现在都叫不出名字。倒也正常,时光就是用来忘记的。它状如芦荟,可又只是叶片一层一层的生长方式像。整个叶片薄还硬,完全不似芦荟那么汁水丰莹,体态富贵。越往上,中间的叶子越嫩,底部的叶片又老又黄,最底下拖在土上的已经腐烂如泥,和周围黄土几乎融为一体。上面的很鲜嫩,发白,到了内心的地方是嫩黄色,叶片像花苞一样聚拢着,形成一个绿塔。许卓最喜欢从中间把嫩的叶片一齐折断,里面和外面脱落的叶片长相一致,还是一层一层的。像俄罗斯套娃,等扒光的时候,芯里仍是叶片,别无他物。不过指盖大小,许卓从电视上的击剑学习剑法。握在手里,化作长剑,在空中乱戳,比比划划,满脸严肃,好像真的在和别人比剑。他也确实挺贱。

    之所以这么夸他是因为他骨子里天生带有杀戮的残忍。爱玩周围的任何动物。一年级下学期,邻居养了个黑狗,狗崽子很可爱,肉嘟嘟的摇着尾巴。许卓的注意力很奇怪,全放在钟摆一样的黑尾巴上,瞅准时机,用手攥住狗尾巴就往上拽,狗崽疼的嗷嗷直叫,照着他手腕就是一口。他又去打了狂犬疫苗,那时候疫苗的价格比现在要贵,更何况那时钱比如今值钱。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很大,除了要忍受打疫苗的疼,狗咬的疼,还有七匹狼的疼。

    他还喜欢做导师,激励蚂蚱蹦。每次逮到蚂蚱,会先把翅膀掐了,搁在地上。假装缓慢的落脚踩,蚂蚱会在他落脚前跳走,他就换个位置重来,直到蚂蚱完全没有力气,怎么踢也不动弹,狠心一脚下去,地上多了片黑绿色的东西,固体和半液体掺杂一起。

    我一阵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