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不过两月,先是祖父薨逝,接着妻子又不幸病亡,王巩心中十分悲伤,料理好后事,因家中父母也渐渐年老,因此向朝廷请求调回汴京任职,不久吏部发下批文,任职秘书省正字,这日处理了公务,回到家中给父母请了安,见满屋凄冷,只有老仆柴叔柴婶在收拾打扫,不禁叹口气,他与张氏感情颇好,张氏美貌温顺,虽无子女,只说两人年轻,因此房中并无姬妾,夫妻相敬如宾,谁知这么早就去世了呢!

    王巩转身出门,踱步到西街不远的庆丰茶楼,掌柜迎上了来,知王巩夫人去世,先给王巩道了恼,殷勤道:“王大人几天不来,可把小的们想坏了,楼上请吧!”

    上楼窗边落座,王巩要了一壶清茶喝两口,掏出怀中书信,却是苏轼所写,道近日要进京,王巩心情转好,又从袖里拿出一张纸笺,这是柔奴所书,字迹灵动秀丽,不禁面露微笑,这张纸笺他看了好几遍,前几天在茶楼遇到宇文家那个爱热闹的公子方强,这正是宇文方强递过来的,自己夫人去世,柔奴是外女,不能亲去王巩府吊唁,托方强带给王巩这张纸笺,柔奴安慰王巩不要过于悲伤,多多保重身体,宽慰之情溢与纸面,王巩暗想,大宋官家小姐恪守礼仪,最是矜持,柔奴却是流落外邦长大的姑娘,做事率真坦然,心中十分感动。他两次受伤得柔奴救护,对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甚是牵挂,有时很想找个什么借口去看看她,但大宋朝最讲礼仪,男女授受不亲,柔奴待嫁闺中,此处不是延州,人多嘴杂,况且她伯父也算是朝中红人,自然不会亏待柔奴。

    正寻思着,楼梯噔噔作响,上来的是太常博士陈师道,晁补之二人,王巩大喜,这两人比王巩还小两岁,均是当今青年才俊,两人见王巩在座也甚是高兴,几人坐下叙谈,掌柜的忙上来添茶倒水,又加了几碟细点,三人推茶把酒,谈些文章朝论之事,王巩说苏轼任期快到,不日要来汴京述职,那晁补之和陈师道也十分期待,他二人与苏轼有师生之谊,此时欧阳修告老回乡多年,苏轼已成文坛盟主,那黄庭坚,秦观,张耒、李廌等人都是苏轼学生,个个都是扬名天下的才俊,加上刚才两位,人称“苏门六学士”,王巩虽不算文豪,和这些人却来往密切,因此约了地方,待苏轼来京时一起拜会。

    庆丰茶楼宽敞轩阔,茶点精致,原是京中文人雅士聚会常去之地,王巩公务完毕常去闲坐,时不时遇到旧友熟人,这天刚落座,却见宇文方强站在靠西窗位置正在向外张望,对面却坐着一个清俊少年,穿一袭青绸长衫,王巩只觉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宇文方强看到王巩,赶紧上前作礼,那少年嘻嘻一笑,躬身作礼道:“王大哥安好!”王巩再看,不是柔奴是谁?先是惊喜,又觉不妥,忙答礼道:“你这不是胡闹吗?哪有姑娘家来茶楼闲坐的?”

    柔奴笑道:“汴京也没人认识我,谁知道我是姑娘家了!除了这法子也见不到你。”

    自那日听说王巩夫人去世,柔奴允娘尽是感慨,都道人生无常,柔奴心里挂念,又不好过府祭奠,闷闷不乐,宇文方强知道王巩一路护送柔奴回汴京,情谊非浅,那日送了纸笺,见柔奴仍是十分牵挂,道:“汴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可随意出门,想见王巩可太难了。”

    柔奴道:“我看戏文里面不是有小姐游春,还有彩楼招亲什么的?”

    宇文方强笑道:“哪里彩楼招亲了?不如让我去试一试!”

    见柔奴闷闷的,方强哄她道:“我有一个朋友叫李瑞国,他刚才差小厮送信,说是下月初一京郊马伯爵家有场马球会,让我带你去看马球呢!不过须得坐在账帘内。”李瑞乃御史李定的大儿子,与宇文方强同在鸿儒馆读书,与宇文方强甚是交好。

    柔奴有点没精打采,道:“多谢哥哥,不想去。”

    方强道:“京城好多大户人家小姐会去看!她们去偷看年轻的公子,不过她们藏着帘幕后面,别人看不到她们的长相。”

    柔奴惊奇道:“这是真的?”方强道:“当然是真的!”

    柔奴忍不住道:“王巩会去吗?”又有些尴尬道:“我只是问候一下,他夫人去世,多可怜哪!”

    方强道:“该不会去,他家连遭变故,再说他年纪不小,又在朝中任职,该没这闲心去了。”

    柔奴听得王巩不会出现,登时没了兴趣,方强见状,忍不住道:“我见王巩近日常去庆丰茶楼,没准在那里能遇到他。”话毕又后悔多嘴,柔奴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宇文家虽不是高门显贵,却也最重清誉,父母断不许女孩子随便出门,自己可不是要惹麻烦?

    柔奴听了眼睛一亮,登时拍手道:“到汴京这些时日,也没去集市好好逛逛,我要去买些针线,顺便去喝杯茶。”允娘在旁忙说:“姑娘当这里是灵州呢!大宋女子哪有在街上抛头露面的?大娘子定当不许的。”

    柔奴眼珠一转道:“前儿不是说要扮个小子见见苏大学士的吗?先去见见王大哥有何不可,外面天气寒冷,我头上脸上都裹起来,谁会知道!再说茶楼里还有女子唱曲呢!我见过!”

    方强心中叫苦,禁不住柔奴恳请,又怕柔奴一个人偷偷去茶楼更糟,今天带柔奴瞒着徐氏溜了出来,可巧便见到王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