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头跟赵石以前住过的平价酒店没什么区别,大堂里摆着几张桌椅,前台有一个个子不高的服务员,穿着灰色的工装,看见赵石和周海昌,那女孩子说:“海昌你还挺行啊,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周海昌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是,哥哥我还是很厉害的。”那女孩子啐他一口:“老娘都活了500年了,谁是我哥哥!”周海昌赶紧给她道歉,周海昌才做鬼两年,还是很容易被眼前的表象迷惑,忘记鬼的年龄是不能光看皮相的。

    那女孩子似乎脾气不错,周海昌一道歉,她就收起了凶巴巴的样子,拿出了酒店前台标准的露八颗牙齿的微笑,看着赵石:“你还挺帅的,可惜了……”

    周海昌一听女孩子的话,赶紧拉着赵石往里走:“我先走了,小翠姐,师父还等着我交差呢。”赵石也不抵抗,被拉到了里面更黑暗的空间,还能听到外头小翠的喊声:“你师父出去干活了,还没回来呢——”

    离得远了,周海昌才对赵石说:“那是甄小翠,明朝人,我也记不清什么年代了,反正她说死了五百年了。她这人有些,怎么说呢,不负责任,你不要搭理她。”

    甄小翠是明朝正德年间一个普通的农家女,16岁出嫁,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甄小翠觉得做人太苦,做女人尤其苦,不愿意再投胎,就留在地府成了个鬼差。

    以前通往地府的入口是城隍庙,现在大家信仰这个的越来越少,遍布全国各地的城隍庙渐渐消失,地府也知道与时俱进,就改成快捷酒店,名字起得瘆人,普通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个酒店,所以酒店不会有正常住客,只会有鬼魂和鬼差来往。小翠现在的职位,其实就是以前的城隍,也算是个小神了,不过小翠也不在意什么名分,只要过得开心就行了。小翠喜欢俊俏的男子,这一点从她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过那时候她没什么选择的机会,盲婚哑嫁。现在成了鬼仙,不用担心生老病死,也不会有怀孕生产的麻烦,小翠过得很逍遥,每天从她这里经过的鬼魂很多,刚死的小鬼没什么经验,很容易被她勾搭上。小翠知道周海昌是防着自己,她也不生气,活了500年,她的情绪已经很少起伏了,一个小鬼还气不到他。再说她一向不会强迫别人,都是你情我愿的。

    周海昌拉着赵石经过一个破旧的石门,眼前的景象越发荒凉起来,没有人烟,也没有任何动植物,一切生灵似乎都绝迹了。远处似乎有呜呜的声音,像是谁在哭号,又像是大风呼啸。周海昌情绪依然很高:“其他前辈都没回来呢,咱们可能是第一个。”周海昌见赵石盯着那个石门,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给你介绍,这就是鬼门关了。”

    赵石回头看那石门,心里有异样的恐惧,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沙漠那样荒凉的感觉,不过周海昌拉着他脚不点地,速度很快地往里面冲,鬼门关很快就看不到了。赵石已经是鬼魂了,按理说对温度应该没什么感觉,但总是觉得身上有点冷,赵石问:“这里面都没有灯吗?”

    周海昌反问他:“你看得清路吗?”赵石眨眨眼,眼前的一切确实很清晰,他以前学习刻苦,眼睛有500度的近视,眼下不戴眼镜也能看清楚所有的东西,倒是难得的体验。不过,就算黑乎乎的也能看清楚眼前的路,赵石还是人类时的习惯,觉得黑黑的不舒服。

    周海昌一笑:“我以前也问过师父这个问题,地府通电需要特殊的设计,能省就省吧,一群鬼魂在亮堂堂的大厅晃来晃去也挺奇怪的吧。”

    赵石想了想那副景象,也觉得有些好笑,他问:“我们鬼魂怕阳光,但是不怕灯光吗?”

    周海昌说:“其实阳光也不算怕,只是会让我们变得虚弱,所以大家都本能地避开阳光,毕竟谁也没有受虐倾向不是。太阳是至阳之物,鬼魂是阴体,所以会削弱我们,灯光就没有这种力量了。”

    两个鬼说着,就穿过了这一片黑暗之地,到达了真正的阴曹地府,里面的鬼魂看到周海昌鬼差的制服,也不会凑上来,都四散逃开。在这里闲逛的鬼魂大多是新死的,都穿着赵石熟悉的衣服。偶尔经过的鬼差,倒是五花八门,也有穿现代服装的,也有宽袍大袖穿着古装的。赵石对历史研究不多,也分不清朝代,只知道那剃着半月头梳着一根大辫子的肯定是清朝的。

    到了一间空旷的大屋子里,一个西装革履的鬼差抬起头来,看了看周海昌和赵石:“都不知道把鬼魂锁起来,要是你师父看见了,能饶了你?”

    周海昌一紧张就想挠后脑勺,这还是他小时候看动画片养成的习惯:“嗯……师父回来了吗?我把鬼魂带来了。”

    那西装革履的老者说:“早着呢,黄昏出发,好几十个鬼魂,最快也得十一二点回来。”夏天天黑的晚,鬼差们出去做事也比较晚,能在午夜之前回来就不错了。

    老者名叫魏崇,民国人,出身不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笔挺的西装,他有文化,在判官手下做个秘书。他对周海昌说:“怎么样?敢自己进去吗?”平常都是跟着师父见判官,周海昌还真没自己独自面对过判官。他虽然胆大,但是面对威严的判官还是心里发怵,判官们来历都不小,周海昌也搞不清楚他们都活了多久,是怎么成为判官的,只知道师父面对他们也要毕恭毕敬。判官的一支笔,就能决定你是转世投胎还是下十八层地狱受苦,受审过一次的周海昌现在心里还后怕呢。

    周海昌咬了咬牙:“怎么不敢?跟我走。”赵石被他拉的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反对,就到了陆判官的面前。赵石也没看清楚陆判官的长相,就被他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赵石跟着周海昌鞠了个躬。陆判官公事公办,马上拿出赵石的册子,上面记载着他一生经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