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了一小块空位坐了下来,半晌长吐了一口浊气,满心惘然。陆邈满背的伤疤令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小子难道感觉不到疼吗?休息得好好的,非要跑去当值,难不成也是个工作狂?

    这时一丝冷风袭来,令他止不住打了个喷嚏,额角隐隐作痛。他将陆邈身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没敢盖住上身的伤口,只是将他的脚和腿包了起来。这回陆邈没有跟上次一样在装睡,而是趴在枕头上,只能露出了一小半侧脸,鼻翼轻轻扇动,发出断断续续地几声低鼾,倒是睡得挺香。

    陆邈稍安下心来,下意识地又回首看了他半眼,忽在其密密麻麻的伤口之中看见了一个巴掌大小黑色的印记,在腰部正中稍偏下的位置,被毯子遮住了一半。

    他一时好奇,又将毯子稍稍拉下来半分,低头仔细查探那印记。这明显是烙上去的,外边一个圆圈,中间有个歪歪扭扭,被血污渗得看不出来模样的字。

    他抬手戳了一下,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粗糙皮肤,泛出一个可笑的念头:

    疼吗?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屋外有人战战兢兢地禀报道:“陛下,大人们已在烛南殿候着了,今日早朝……”

    对啊,都忘了这个恼人的玩意了。蒋墨无奈地收回视线,冲着屋门唤道:“照常。”

    于是一众宫人入内替他更衣。他坐在铜镜前,看着一众陌生人围着他又是梳发髻又是整理衣衫,不禁有些别扭。想说朕自己来,但那繁琐的衣服从里到外多达七八件,到底把话给咽了回去。

    荆国的龙袍是缁底的,上绣日月星辰以及九龙。穿上终有了些帝王的样子。但那旒冕着实沉重,压在他头上的一瞬间令他后脊一痛。

    最后他在宫人的跟随下出了殿,特意吩咐莱盛留下照料陆邈,又谴了四五名宫人在屋外候着。宫人们应是,私下里却觉得陛下对陆侍卫未免太关切了些,甚至安置在了自己的寝殿里,有点……“金屋藏娇”那味儿了。

    蒋墨万没想到,他与陆邈的风言风语竟就这么传了起来,传得要多离谱有多离谱,也不知这群宫人是不是在宫里呆得太无聊,闲得只剩嚼舌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早朝,他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耳畔是一干朝臣高呼万岁。他本着言多必失,叫朝臣们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然后悄悄打量起了荆国的朝服。

    荆国与正文历史上所记载的封建国家有着许多相同之处。朝服因官阶不同,制式亦不同。大抵为文臣着红袍,武将着青袍,在大殿前方左文右武分列,整整齐齐地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除了这红绿相间的官袍,也有几位“特殊人士”。左边最前方是丞相史景同,官袍为紫色,任两三位朝臣上了个狗屁不同的折子,端着念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而在右边,他瞧见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那便是公孙泊。也是一身紫袍,面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跟朵向日葵似的仰着大脸冲他微笑,笑容慈祥中带着刻意,有点恶毒继母第一次登门时的样子。但他身上的衣衫显然不是官袍,而是私服。配色和样式竟与丞相的有□□分相似,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之。

    公孙泊是何官阶?蒋墨犯起了嘀咕。这时那上奏的大臣们终于将又臭又长的折子给念完了,报了一通边关无事,各地无事,荆国上下一片安和,就是最近陛下您喜爱的千里马“黑将军”下崽时难产了,一尸两命,不知该以何仪仗下葬。

    蒋墨听得人都傻了,在一派寂静中憋了句:“……就地埋了啊,难不成叫朕给铸个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