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擎夜读>修真>大宋萁豆劫 > 第102章 变起肘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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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烛幽幽,如梦似幻。黄衫目视赵珏,赵珏不躲不避,同样双目灼灼的回视着黄衫;一霎那间,庙会初遇、雪夜饮宴、秋千欢歌、校场观武、西山晚炊、烛影弄刀……桩桩往事竟似钱塘春潮般的奔涌而来,浮现黄衫眼前。

    “珏儿,我的冤家,从这一刻起,黄衫就是宁可自己粉骨碎身,化为齑灰,也绝不会离开你半步,更不会做任何一件有伤于你的事情了!……”

    日间银安殿外所发誓言,又一字一句清晰的轰响在了耳畔。黄衫直觉胸中风雷激荡,百感杂集,眶内珠泪满涌,盈盈欲滴;良久,方才慢慢抑住,回视雯雯郡主一眼,起身敛衽施礼,曼声说道:

    “王爷,黄衫自邓州来至王府,多蒙关爱,闲时有郡主做伴,闷来听鹦鹉唱歌;线娘诙谐伶俐,素君娇婉可人;诚可谓悠悠自在,心甘如饴。王爷认为黄衫过得并不开心,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赵珏情知黄衫并非肺腑真言,然又哪里猜得出她于转瞬之间复杂多变的心路历程?故此并不立即答言,唯漫步踱至“龙凤居”西窗,凭栏而立,借着皎皎月光,耿耿星汉,一眼不眨的凝望着窗前的绿树浓荫;良久,方娓娓说道:

    “江海可竭,赵珏血海深仇怒涛不竭;泰山可移,赵珏报仇复国壮志不移。赵珏虽心似坚铁,意若磐石,然并非绝情之人。当日庙会一见,黄姑娘倩影,便深深印于赵珏脑海。赵珏此生除去雯雯而外,已无一个贴心贴肝的亲人,是以想方设法说服姥姥阿公,派人邀请黄姑娘前来王府,名为小妹伴读,实则座上嘉宾;其意无他,唯求能够日日共剪西窗烛花,夜夜同话巴山微雨而已!……”

    黄衫亲耳听得赵珏当着雯雯郡主之面向自己坦明心迹,虽登时粉脸羞赧,芳心扑扑,却仿佛汩汩甘泉流进龟裂禾田,又好似炎炎夏日骤遇绿林浓荫,既感满身清凉如沐春风,又觉通体涌暖几欲泣泪,然而随即而来的,便是无尽的伤感和难抑的心痛;抿嘴忍泪回视雯雯郡主时,雯雯郡主依旧端坐桌前,两手扶膝垂首无语,对于眼前一幕,直若无视无闻一般。

    “王爷……”黄衫思虑良久,待心潮略略平息,方起身走至窗前,一双清亮的眸子转也不转的凝望着赵珏,想要向他当面说清父亲的临别重托,当面说清自己的反复挣扎,更要当面说清如今的决意和誓言;然而刚刚启唇开言,赵珏却早转身过去,仰天叹息而语道:

    “赵珏自知所做之事,千古凶险:成则不足荣身,败则室家难保;是以早在祖宗神灵面前立誓终生不娶,孤身独行。目今起兵在即,吉凶未卜,存亡难料,赵珏委实不愿以不祥之身,牵累黄姑娘远大前途,铸成千古遗恨,故此决定早斩情丝,速断恩怨。你我两人自今夜起,便……就此别过,分道扬镳;从此地角天涯,各居一方。即便他日有缘车笠相逢,亦愿形同陌路生人……”

    言毕,眼角已是泪光莹莹,双手抱拳冲着黄衫深深一揖;接着身形一晃,已是飘然出门而去。“哥哥,哥哥……”雯雯郡主也顾不得招呼黄衫一声,一边凄声呼叫,语音哽咽,一边急忙起身紧追,如影随去。

    “龙凤居”内,霎时已是人去室空,酒残肴寒。黄衫独坐桌前,双眸失神的望着荧荧烛光,望着茕茕墙影。一缕夜风拂过,烛心焰苗和墙上暗影俱在**摇动。整个世界仿佛全部退在了视线听觉之外,黄衫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失落,全身麻木不支,口中哽咽自语:

    “他其实早便察觉了你的谋刺行动,但却并不点破;你如此深重的伤害了他,然而事到如今,他甚至连一句谴责的话语都没有。黄衫哪黄衫,你自谓冰雪聪明,其实却是当世第一笨蛋,第一傻瓜!……”

    在滚滚的泪花和皎洁如雪的月光地里,黄衫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了赵珏如吟似歌、如狂似癫的悲声:

    绿柳兮嫩烟,袅飞兮双燕。

    汴水清清兮,陌上行人赞羡;

    碧瓦深深兮,吾家旧日宫殿。

    三千虎贲兮,任我驱驰,

    车辚马萧兮,复我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