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擎夜读>都市>误载不害真意 > 纵死犹闻侠骨香
    云烨的恨意不加掩饰,貌似去到地府之前,最后一件扬眉吐气的事,就是这样拼着血性疯狂,掐死何意羡。

    何意羡能听到远方警力声音,这周围正开发建设,路况不好,尤其上山的路程,都是石子铺设的野路,很废车,终于一组十名突击队员跃出掩体,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工厂大门奔来,朝天鸣枪示警,齐呼着:“不许动!”

    这是被包饺子了。驻扎在门口的匪徒,躲在车轮后,趴在车顶上,砰砰咚咚和来人干上了。有乱开枪的、乱扔土炸弹的,土制炸弹,包个钢瓶子加上铁钉,近距离杀伤力相当大。

    白轩逸去北京之前,同支队严肃对话过一次:只要涉及到何意羡的案件,所有参案的警员注意,现在我命令你们,不要有任何顾虑,一切抗拒抓捕、负隅顽抗的,尽数就地击毙。颇有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意味。当时一室皆静,都凛然看着他。但连麟也再次强调,任何的慈悲都是多余和可笑的!

    领队的特警跟队员大喊:“悠着点!别打油箱……”

    “轰!”炸了——飞溅的火焰拉了十几米长,不管是警是匪,立刻扑身躲着火舌,一瞬间,现场成了火海一片。车上架着的狙击枪响了,有人像凭空被收割走生命一样,人猛地一掷,然后直挺挺地摔倒,摔倒时手里的炸弹“轰”地又响了,炸得周遭一片模糊。

    不剩多少等待驰援的时间了,何意羡被按在泥地里,后背被刀刃抹了一下,像是抹了一层麻药,整个后背都痛麻了!呼吸困难,脸颈紫红,望着云烨皮包骨头的脸,一下子捋不清这里面复杂的头绪,更挤不出一个字来。挣扎挥着双手,试图将身边俩存放粉状物料的罐子,抓住砸来,却被云烨一把揪住。

    那一刻,云烨感到他的世界,如同遽然断裂的山崖,猛的一下罅隙巨大。他拖着一副残躯,又被敌对帮派的人捉住酷刑拷打,甚至假死从荒野埋尸的土坑里钻了出来,流浪至今,都未如同现在这般,厄运如山倒,全方位碾碎了他的心理防线。

    只因触到了何意羡手上的一枚戒指——蛇形的,公元前古罗马的遗物,但它不仅象征地中海的霸权,在那迦里更是帝玺、虎符一样的存在——历代正统继承人的证凭,现在正在何意羡手上!无异这就是那迦新的主宰了。

    这戒指,得来没多久。

    大约就是几个小时前,何意羡与叔叔在湖边坐着。取了绿钻石还给他,何意羡晃着满手的金银珠宝,说这个旧了,我不喜欢。何峙则轻轻笑了摘了手上的蛇戒。

    据说那是因为神话里的那迦,为热风热沙烧灼身体,崩角镶金过一次,那金铁的质感十分粗粝扎人。何意羡戴了不舒服,问这是什么呀,就给我了?噢,叔叔啊,我对你骗财又骗色,哪个更严重?何峙笑说,这是那迦。何意羡也笑,漂亮会说话的眼睛总会让人心起波澜。他为人一向如此骄汰,挑着眉说,那我就是金翅迦楼罗。

    传说里这种巨型神鸟,要吃那迦的。所以何意羡缠绕着,低眸把玩蛇戒,叩了叩戒面,发出像勺子轻扬敲破点心的焦糖层般美妙声音,抬眸看何峙的眼睛:那吃你一下。

    霓虹像油彩切开夜晚,何意羡的眼睫仿佛被水濡湿了似的。明明在陆地上,却像一种春夏里水光闪闪的柔软生物,他的裙裾业已湿透,紧贴着肉体。他身上那些闪着虹彩的大气泡很美。然而它们正是海里最欺诈成性的生物,它的毒素比它的美丽发作得更快,使人痛得像挨鞭子抽一般。所以何峙笑了笑,为他旋紧了戒指。

    厂房周边,沉闷的空气,压抑的氛围,苍白的探照灯光,随处可见的尸体,混着断肢和血迹,黑暗沉寂地可怕。云烨仿佛能看到他们这一对名副其实的叔侄,两人聊得十分开心,幸福地坐拥在一起有说有笑……何意羡他肤白胜雪,戴着一颗鲜红色的乌兰孖努,可能还喝了一点酒,脸也红红的,含了气声,在唱黏糊糊的歌。

    那刹那云烨想张大嘴巴,狼嚎一样,整个人向后倒去,伸展得全身仿佛要撕裂了。是枪声、炸药声,巧妙地规避掉了他的痛哭声,让极度的恐惧和悲恸在无声中乍现,此时无声胜有声,瞬间的寂静,恰恰是云烨内心山崩地裂的声音。

    他记得,小时候正好奇地看着父亲修车,突然,千斤顶滑脱,父亲上半身被压在车轮底下,库擦一声,成为两截。母亲是火柴厂女工,死了丈夫家里断炊,翌日投水。

    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有些人生下便是骡马。他再尽智竭力,也敌不过那一条永远相连的、割不断的尊贵血脉。在何峙的眼里,识字的狗也还是一条狗,云烨这一刻彻彻底底认清了,明白了不可得的明理。

    忽然之间,云烨猛然将人推到一边。只听嗖的一发冷弹,那子弹飞来后,蒸发得利落又无踪迹。更多高速炮弹打响,只见云烨紧紧抱住了何意羡,当了他的人肉防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