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马贵悄悄来到叔叔马堂柜的房间，叔侄俩对着白天刚从德庆送来的信，长吁短叹。
马贵悄声问“叔叔，您怎么没把这件事情告诉鸾姑娘”
马掌柜白了他一眼“糊涂事情都还没弄明白呢，这没头没尾的，兴许只是姑奶奶闹别扭，在没问清楚前，还是先别告诉鸾姑娘的好。你瞧她这几日高兴得那个样儿，若是知道了这个，这年还怎么过啊”
马贵有些不以为然“这个年来就不好过了，叔叔真以为这事儿能瞒下去我听鸾姑娘的口风，是铁定要把家里人接到广州来过年的。如今都进腊月了，离过年还有几日即便您不，等她回了德庆接人，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能拖得一日是一日。”马掌柜叹道“我也不是一味死瞒，明儿我就派个信得过的人手去德庆找姑奶奶问问清楚，送信的人是一问三不知，都急死我了，王伙计怎么也不先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再来报信”
马贵忙道“您这就冤枉他了，我腿王伙计为人还是很实诚的，他既然在信里得不清不楚的，那就一定是他不知道。想来姑奶奶未必会将这和事告诉底下的伙计，王伙计难道还能上赶着问她不成”
马掌柜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这叫什么事儿呀我该怎么跟东家呢”
马贵慢慢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想了想，忽然笑了笑“依我，叔叔只管照直就是了，东家只怕还会觉得高兴呢。这几年我在德庆掌管分号的事，跟章家人打交道多了，实话咱们这位姑爷”“”他顿了顿，摇摇头“不怎么样，从前南乡侯府还在时，咱们离得远，只知道他是公侯府第贵公子的作派，哪怕是傲气些咱们这些人物也不敢多什么，还觉得姑奶奶嫁到那样体面的人家，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他家落魄了，在乡下地方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这种男人就有些靠不住了。咱们姑奶奶虽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从儿也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长大，娇贵处不比那些千金姐差，可这几年在德庆做饭洗衣、下田插秧、挑水砍柴，样样一把抓鸾姑娘年纪就跟大人干一样的活，别东家了，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看了也不忍心。可姑爷却象叮，没事人儿似的，对家里的杂活毫不沾手，若不是章老爷子吩咐，他可能连跑腿的活都不肯做呢。偏他还对咱们姑奶奶嫌三嫌四的，受着我们东家的恩嘴里着感激的话，可背过身仍旧将姑奶奶当丫头婆子似的使唤。这样的人”姑奶奶离了也好。
马掌柜愣了愣“你先前怎么不我只知道姑奶奶与姑爷不算恩爱，却不知道这些。”
“周管事叮嘱过不许人将这些事胡乱传出去，姑奶奶也嘱咐过我。”马贵看了看叔叔“再了，我就算跟您了，又有什么耻即便是告诉了东家，姑奶奶一日不离了章家，东家也不过是干难受罢了。”
马掌柜皱起眉头“我听周管事，从前曾经劝过姑奶奶与姑爷和离，只是姑奶奶不肯，那样不讲道义，又拿一堆品行规矩什么的事。想来章家四奶奶的娘家当年倒是干脆利落，章家一出事，他们就把姑娘接回去了，虽背上了骂名，好歹还得了实惠，没了面子还有里子。咱们东家当年来也有这个意思，想着只要帮章家在德庆安顿下来，平日里多多接济些，即便接走了姑奶奶，章家也不好意思陈家如何。可姑奶奶不肯，东家也只得多帮着些了。我倒有些替东家和姑奶奶委屈，虽这么一来，名声是好听了，可各人的难处又有谁知道呢但没想到姑奶奶居然和离了要和离，怎么不早些呢”
马贵有些不解“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没听明白么”马掌柜哂道“若是姑奶奶早些与姑爷和离了，也不必受这几年的苦，东家一族更不会受牵连。原姑奶奶留下来，还有个仁义的虚名在，东家念着骨肉亲情，再多的苦水都咽下了，只盼着姑奶奶能跟姑爷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夫妻举案齐眉，白头携老。可如今熬了几年，苦头都吃尽了，姑奶奶才跟姑爷和离，虚名就不必了，东家原也不指望这个，可这几年东家一族和姑奶奶、鸾姑娘受的委屈又算是什么姑奶奶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马贵张张嘴，过了一会儿才道“至少，东家不必再受章家牵累，做事也不用处处心了。至于姑奶奶，好歹不必再受姑爷的气了不是叔叔，您别恼，虽这几年的苦都白受了，但总胜过一辈子受苦吧姑爷那个性子，实在是配不上咱们姑奶奶，早些离了，也少受大半辈子的苦，日后再想法子给姑奶奶寻个好人家就是。远的不，江家大爷还没娶媳妇呢为着这个”姑爷不知私下寻了姑奶奶多少晦气，性咱们就跟东家，把姑奶奶许给江家大爷吧，也不至于担了虚名。”
马掌柜啐他“出的什么馊主意姑奶奶的终身，是你我能插嘴的么”
马贵只得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声道“咱们还是赶紧跟东家报个信儿吧。好不好的，总要让东家心里有个数。若是明儿派去德庆的人回来姑奶奶真的跟姑爷和离了，东家就该派人接她回去了。”
马掌柜叹了又叹“只能如此了，明儿就派人，一路去德庆问姑奶奶，一路回吉安报信吧。”又道“这事儿可不能叫鸾姑娘知道了，怎么也得等去德庆的人回来了再。若是姑奶奶真的拿定了主意，性也一并接来广州过年得了。有什么话，就让她亲自跟鸾姑娘去。我可不好意思开那个。”
马贵听了也有些犯愁“是啊，姑奶奶若是和离了，确实省心得多，但鸾姑娘却是章家的骨肉，离不了的，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总归是东家的亲外孙女儿。我瞧她如今那高兴的劲儿，还掏出私房钱来租房子、置办家具，念叨着接家里人来广州过年若是知道了这个事儿，不晓得会有多伤心呢。”
明鸾对马家叔侄的苦恼一无所知，茂升元总号与分号之间的通信，若不是给她写的信她一般是不会翻看的，只会向伙计们打听信里的与自己有关的事，因此马掌柜把能的都告诉她之后，她就没想过信里还了别的。她已经把新租的宅子整理好了，随时都能入住，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过年，总要置办些过年用的物件，她便又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