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铜镜飞了一吻。

    仿佛不够,又飞一吻,脱脱得意地睨着自己。

    南曲的假母给她新裁剪了衣裳,蜀锦的料子,红衣胜火,是脱脱最爱的颜色。她燕儿似的将自己裹进如丹锦绣堆里,脚尖一点,旋转起来如同敦煌飞天。

    哦呀,假母看的脸上开花,凑上来乱摸:“果然大红最衬你呐!”

    脱脱露出个那是自然的表情,一身雪肤,白愈白,一身绫罗,红愈红。她迅速乜了眼假母,按住对方的嘴:

    “免谈!阿婆,你我不是母女望你知。我唤你一声阿婆,是看你好歹也四十好几的人了,你不要太过分!”

    南曲的姑娘自幼入坊,训练严格,姿色为其一,却不是最要紧的。才艺为先,诸如诗文丹青、音律歌舞,最好能善言笑诙谐得趣,这样才能和每年春闱放榜高中赶来的士子们谈笑风生。

    可脱脱不是这里的姑娘。

    假母把她细嫩手指一拨,“啧啧”两声,说道:“行啦行啦,我知道,今日说的不是这个。”

    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再度凑近了脱脱,假母是三角眼,眼白多,瞳仁少,时常吹牛说自己年轻时是花魁,若是真的,可见当时长安城里人人眼瞎。

    假母为推销自己的“女儿们”操碎了心,容颜速老。

    脱脱躲了躲这副尊容,鼻子一皱:“哎,阿婆你有狐臭,离我远点嘛!”

    假母直戳她脑门:“呸呸呸,今晚节度使又要来,点名要跳胡旋舞最拔尖儿的,除了你,还有谁呀,你可要卯足了劲儿给我争脸呐!”一副“我可在你身上下了血本”的语气,唾沫子横飞。

    脱脱扁扁嘴:“他会赏很多钱吗?”

    她请了几日假,就多了个财气大粗的节度使?

    “那是呦,一掷千金,节度使好威风的,哎呀,你这个土包子不懂。”假母从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狐臭对土包子,打个平手。

    本朝的节度使自大乱后多如牛毛,满地爬哩,脱脱想,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甜蜜蜜一笑,眉毛乱飞:

    “节度使又怎么样,我喜欢年轻英俊的世家子呀!”

    她装模作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