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擎夜读>网游>本性难移R > 血河神相
    杭州梅雨夏长客那是人尽皆知,神相备好了一把上好的大纸伞,就着药铺赵老板给的地图赶到郊外的竹林中,把药方上缺少的最后两味药材放回竹篮,随后便心满意足慢悠悠的一步步随着落雨归所。江南产美景,也养佳人,并不是指细水柔情的美人儿,却有指在雨中朦胧亲人的美画。郊外竹林众生自是育了一林子的竹君子,也把不常来的江湖中人绕了个醉。

    神相低头看着脚下几乎一个模样的石子路抬头也被雨烟迷了个彻底。望气此时不再有用,气息早被淡淡白雨冲刷干净,神相只好停止运功,依靠最原始的方法,碰碰运气。待到两个时辰过后,神相这才回想起城中算命先生的一卦“今日凶气即冠,少侠莫要到人少之地,所遇之事,极端莫化啊……”神相这爱要材如命的药师,又哪会听?郊外可长了一群上等的药材,晚了可就被人摘了去。只是与算命先生道了谢,便抛之脑后了。伞下之人叹了一口气,所幸药材是采到了,也算是不虚此行。

    兴许是老天捉弄够了,不一会儿便塞了一间草屋在神相身前,这才伸长脖子,打算叫那么一声,希望有人答应,给个指路。可这声音卡在喉间尚未发出,就看见一抹红,混着黑墨色在雨中突显。神相心中一哽,丢了伞便向那冲去,身影也在此刻越发清晰。好在那一抹红不是血,仅是内衣料子在雨中糊了神像的眼,不过倚坐在门口的人倒是真的嘴唇发白,眉眼紧闭。神相探了一阵子才观察完,眼前这人并无大碍,气血不足罢了,神相飞快从随身囊袋里翻出一颗气血丹,给人塞了进嘴里去,眼前这人却不知图报的拽住神相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力道也是毫不留情。

    神相只觉得自己被一块冰抓住了手腕,全身像被这场梅雨写了个彻底,好在这人没有掐断他手腕的意思,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后,又松了力气,用自己的脸颊蹭了又蹭,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温暖全部吸走才罢休。望着眼前眉间舒展的人,神神相刚从脑瓜子里编好的语言又被本人塞回了肚子里。

    血河在梦里下的可不是江南细雨,而是永不停歇、秘密麻麻的,收人性命的箭雨和让大地发紫、让空气腥燥、让故友的灵魂无安身之处的血雨。梦里没有尽头,就算自己睁开眼也是。他早已是战场中行尸走肉的一员,再入和平城宴,是无论如何都融不进去的。江湖纷争何时终止?故友之魂何日安息?他拿着那把枪,那把杀伐不断的,不知染了谁的鲜血的枪,漫地游戈,也终是没找到那方净土。他想就此沉沉睡去,永生永世,忘记这一世的悲抑。可他未曾见过的世间种种把他的灵魂拉扯,让他再停留片刻。

    花开满地,没有人血渲染的土地。诸事和睦,没有人拿起武器生死别离。楼城烟雨,不用再担心敌人出其不意的敌袭。他突然在雨中竹林间想起友人的一句话,他说“兄弟儿,见过北方的雪没?我听楞个人讲你是这里长大的,一定没出去过。我同你好讲,我老家那地每到秋冬日雪就哗哗哗的下,白白一片啥都盖住了,好的不得了。等这场打完,我捎你去瞅瞅,反正你都征军楞个多年了,告个假托走看一看没得事。”

    他见过了。血河在那场战役后写信,被赵都尉退了军籍,将军见不得这好苗儿离去,不管咋子都要留着他。血河倚着墙把那位与自己约定的兄弟胸骨捣碎,然后头也不抬的把其他诸多亡魂兄弟的遗物装进盒子里。“我的半条命已经给了沙场,给了我十载军令,却不给我万千山河?将军怕不是连我拼死守护多载的国土都不给我看吧?”

    血河是疯子,被战场养大的狼血性是偏执的,这点也是他将军畏惧的地方。要不是他仅是一届草民之子,这将军的位置,他也能坐坐。那将军被那抹眼中漫不经心的红色眸子扫过,心中也一阵发慌,随后便放了行,不再管他今后事宜。

    雪真的是白的,被落在头上,手上,肩上。轻柔,安静,冷淡。血河在沧州找了个好地,揪了个坑把盒子埋了进去,用佩刀找块岩石板划了几刀【雁门关数位战士亡魂安葬之所】,士兵的头衔一穷二白,这倒也在死后能图个安静。

    血河恭敬的拜了军礼,随后踏着这满天雪花,一路向南走去。

    雪比雨还要冷些,可是他们依旧让人觉得冷意灌顶。那么那缕暖意又从何而来?那种从未有过的安心,让他心中威临大敌,也同样让他心潮澎湃。

    太久了,他找这里暖意太久了,久到哪怕触碰到的一瞬间,便从呆滞中发了疯一般的泄出偏执。他的心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而是蛊惑自己的神智,将所有都吞噬殆尽。内心压抑住的魔性在他脑中低语,“带他下来……带他下来!让他看看,看看世人大多不为人知的地狱……”

    血河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握紧自己的右手摸到自己的枪,抓空后全身便紧绷起来。他不安,他警惕,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他临近沙场的状态,哪怕他知道自己已经辞兵告假九月余,走遍太平城京。

    “你……”坐在旁边正打算给他再看两眼的神相被他这垂睡猛坐起的状态吓了一跳,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两个字就被掐了脖子,那眸子里的血红像是已经把他杀了一遍,不过这次好歹是清醒的,只是捏住了脖子,没有再用力。神相用搭在眼前这人手臂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放手,这才使他放松下来。

    “万分抱歉,我久经……不,这是我的习惯。”眼前这人开口的十分不自然,神相倒了碗淡茶给他喝下,坐在了旁边“理解,你也没有用力,并且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神相接过他一口喝完的茶碗,“你的枪在那桌上,不远。”神相指了指旁边那物桌上壁有个物架,桌上倒是一把好古琴。那把枪安安静静的躺在琴上方的勾栏上。

    “那么接下来,就告知我你的名字,然后交药费,回家,一共两百文。”神像看见眼前这人似乎没有大碍,之后便一点情面不留,哪怕眼前这人确实让自己有些心动,帅是帅,不过这种阳气方刚的人一般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儿身吧。随后,神相又不禁想起了两次被攻击的场面,不由得冷颤一下,这尊大佛谁爱收谁收,他绝对不留。

    血河在看见枪安放好在自己近处后,更是安定到了极点。那双冷眼也就此弯下,“血河,我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神相刚拿起的药典被他差点失控用火给烧烂,神相转过头,看见这个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想躺回去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开口,“那就给我好、好、打、工,给我还钱。”神相本指望这个全身上下刚正的少侠是个有财的少爷,却未曾想是个比自己还穷的侠客。作孽啊作孽啊,今日诸事不顺……

    “好。”血河一点拒绝都没有表示便闭上了眼,然后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久未上扬过的嘴角再次往上弯了些。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这是他自己要求的。血河心中的恶魔在低语,一字一顿。神相突然好像被鬼魂盯住了后背,毛骨悚然,锋芒在背。猛一回头,又只见那人安静的躺在床上,他感到一丝不对劲……但他找不出来。

    神相从未想过说出那句话的下场,收留一只在战场上长大的狼崽,麻烦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就像现在他被血河压在榻上一样,不同的,只有裸露本性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