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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生命尽头,人们才明白,万物都是一阵冬风,区别只在于大小。有时细细微微错把它当成温馨,而有时疯狂颠乱刹那卷走一切,但他们亘古都是同一阵风。

    廉价啤酒被陆雪灭猛灌才懒洋洋不情不愿走完了迟钝味蕾,眨眼却蓦地极为强势且不容抗拒地抽走了全身气力。高速流动的天花板配合窗外不要命下似的隆冬飞雪也算是弥补了路雪灭从未踏进过艺术馆大门的遗憾。

    经年累月被劣质用量大的调味品摧残,对各种气味都不敏感的陆雪灭此刻才在消毒水气味和医疗仪器的尖锐鸣声中转醒。真是把低贱却赖活着的贱骨头,他这样想到。医院虽然服务于芸芸众生却始终消毒水气味浓重,没有哪一种气味可以盖过去,所以又游离于众生。给人一种疏离和昂贵感,这里也很平等,不管穷人还是富人都会一掷千金只求活命。不过雪灭的神思并未来得及赶很远的路,熟悉的家常饭菜的油烟味吸引了他,还有那拳头,不注意不行。

    抱着刚满周岁儿子的媳妇果然在一旁气鼓鼓地瞪着他。这倒是给了他自己还在人世的实感。平日里每天都熟悉察言观色的男人,开始用他那双凤眼流转观察,儿子头上贴了退烧贴,怕是生病了。自己如今估计是陪酒终于喝出了毛病被送到了医院,估计花了不少钱。家里拿不出钱给儿子看病,老婆怪不得那么生气。抱歉啊,被锤不疼,老婆舍不得,可是脸上的早已痊愈的伤口突然开始作疼。那是自己小时候和狗玩儿被狗咬伤后老妈心疼花钱治扇的。一辈子看不起病,一辈子舍不得看病,一辈子都在道歉。以前是老妈,如今唯一自己还要点面子的老婆面前还是让他失望透顶了。

    怎么张口呢?自己八岁那年一张口就被一生劳苦手劲极大的母亲扇出了鼻血。学名叫什么来着,自己大学选修课听到过呢,好像叫什么叫什么ptsd。愣着只得张嘴讷讷发不出声,刚气极锤了自己老公几拳的沈云阙便像个市井泼妇一般埋怨起来:“我都告诉你了多少遍了!喝酒要掂量着喝,是在喝不了了就退出去,工资涨不了都无所谓,自己身体要保住啊,我都告诉你了这个道理,你怎么就是不听啊,你想一个月涨几百块工资,现在好了,多的钱都抖出去了,小宝今天晚上发了高烧根本没钱治,幸好退下来了,说着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路雪灭也想抱抱小宝,自己的独子,可是垂在身畔止不住发抖的双手激烈抗议。你这个肝医生说早就喝出问题了,要马上开始积极干预治疗,还要动手术,我们这些年攒的钱也就刚刚够个前期治疗,剩下的找人借。小宝读书的钱现在不知道怎么找,我估摸着再去找个白天当托管的兼职,顺便也可以把小宝放在那里……”

    沈云阙的一字一句还在继续可是好像飘到了很远很高的天空,像天堂传来的声音,像某种召唤和宣告。啪嗒一声,脑子里的弦断掉了一般。自己竟然花掉了小宝以后读书的钱?!他当时就想把那个该死的肝脏掏出来,满身血污也无妨,死掉也无妨,无妨,无妨。

    劣质钢笔侵染了麦色皮肤男人的粗糙指节,笨拙的用笔姿势让小书桌前努力蜷缩的高壮男人显得格外滑稽。生小孩留下的腰部损伤和每天的超时劳作让沈云阙感觉腰似乎随时要断掉一般。昏黄灯盏下,面容刚毅的壮硕男人竟然任由一颗颗断线的大粒珍珠侵染信笺。凑近男人胸膛一听,仿佛能闻哭腔呢喃打乱粗犷的声线:“自己不会说话爱冲动毛病还是改不了。明明都已经发过誓不要再伤害自己爱的人了。为什么还是改不掉?雪灭已经很不容易了啊。他的雪灭曾经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优等生,读书刻苦勤奋,脑子又灵光,钟灵毓秀,芝兰玉树本来将会有似锦的前途。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考入全市最好高中的路雪灭却遭遇了霸凌。在白眼拳头之下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熬了多少个日夜,等到快高考时,躯体化症状已经很严重了。老天无眼,如那群村口长舌妇和霸凌者希望看到的,只考了一个一般的大学,家里又没钱再供他复读,斯文体格粗重活又干不了。无数次回想起自己捧起那张惨白如纸的俊秀面庞,心脏还会绞痛。那可是自己捧在心尖尖的人啊。

    桌上的饭菜已经彻底凉掉,甚至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这绝不正常,以前路雪灭就算是通宵加班也会赶回来吃个早饭,眯一会儿,不然分离焦虑足以杀了他,绝对不会整夜不回家。心急如焚的沈云阙只好前往公司,只看见了工位上那封素雅的信,干净冷冽。他的雪灭也给他写了一封信,不过是最后一封。

    天眼时代,人口也高度聚集于城市,所有的黑市买卖特别是人体器官买卖已经很难在没有监控的地方抓人。荒谬但合理的是,他们选择把这个交易放在了灰色地带。投放暗示广告直接出价买全部器官。总有富人需要器官,足以使所有人疯狂的巨量利润,历任统帅睁只眼闭只眼已经是优良传统。

    裹尸布下深深凹陷的像个纸壳腹腔抽走了沈云阙所有的希望。他的雪灭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也变成了账户里的一串串数字,以后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小宝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只看见墙上那个俊秀却颓靡的少年和完整的书房。窗明几净,不染纤尘,风偶尔会吹过早已黄掉的扉页,好像他读过。母亲一直都沉默寡言,几乎不说话,只是缄默。盯着他的脸,仿佛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痕迹。父亲早亡,母亲一个人带大小宝,家里确实不缺吃喝,自己的学费也一直按时缴纳,母亲几乎没怎么出去工作。小宝只知道有一笔很大的钱,母亲每一次去取的时候都会带上口罩,遮住母亲自己扇出来的恐怖伤痕,像整管颜料打翻厚厚抹在画布上。

    当小宝可以自己自力更生的那一年,沈云阙似乎老得格外快,又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心心念念盼望着城里恋人的回信。江水好冰啊,绑住自己双脚从高架桥上一跃的沈云阙这样想。巨石像敲鸡蛋一样轻易拨开了他的脑袋。可是终究是没有自己的雪灭死时疼吧。原来钱会给活人,可是麻醉剂不会给不会张嘴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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