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科考,不光是门技术活,还是份体力活。大业自开国以来,太/祖便极重文赋,前朝科考不过卷子一份闭门一日;然则大业秋闱除开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还得回答“时务策”三条,引经据典,死记硬背,被关在贡院内的号房内三日打底五日起步,如此方可脱胎换骨、交卷离席。
这号房虽说大小一样,形状相同,然而其实选择起来也大有讲究。秋闱正值“秋老虎”发威,是而哪间号房前头有株百年大树,又有哪间号房挨着巷尾粪桶等诸如此类的小道消息,长安城内有子孙科考的人家必定是要多方打听清楚,真金白银地砸出去,就为了给儿孙买一个好房号。
除开号房位置,这请托、投献等自前朝便延续至今的风气依旧,还是十年前璋帝上位,才叫人拿了素白的纸张糊住考生名字籍贯,狠狠整改两回,方才使这不正之风稍稍改良。然而贵族名流想要做做手脚,也不是没有办法。
孙曦是一贯心疼自己,不能叫自己受一点儿委屈的,是而在号房上也不多说什么。然而在那试卷一事上,哪怕恭颐族姬千叮咛万嘱咐,仍旧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整天一副手到擒来的模样。
恭颐族姬记在心里,可又畏惧他那魔王性子,是而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今年周太傅出山坐镇监考,周家儿郎们未避嫌疑便考不得进士科,只能参加制科考试,周家自然是一片哀嚎遍野。
而孙曦倒是难得费心打听了打听那林士南是否也要下场。虽则他还没忘记田飞镜是如何一个冷心冷肺毫无心肝的女人,但那日酒楼闲聊她讲的赵家旧事,的确也是令孙曦嗔目结舌,竟不知这世间还有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庆竹受累打听,办事一向利索。孙曦刚在贡院门口下了轿,正被恭颐族姬拉着哭诉唠叨,便看到庆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
“少爷,您不知道,那人不足为惧!他都没报进士,报的是明经!”庆竹大字不识几个,结果说起明经科,倒是一脸地看不上,“明经科,便是他考上了,也不过是蝇头小官,没什么用处!”
孙曦却是摇着扇子抿嘴,“从前听闻官家改用素纸糊卷,还觉得实在圣明。可如今晓得这世间还有林士南如此龌龊小人,倒觉得万一有声名狼藉但成绩上佳者混入其中,实在是我大业蛀虫。便是赶到倾向僻壤为官为臣,也是一方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啊。”
庆竹倒是不屑,“少爷,他还不一定能考上呢。”
孙曦却摇头,“天下学子皆知考明经者能官居三品以上者便是寥若星辰,他一介乡民能敲开李家大门,势必苦苦钻研。若他当真有才学,怎么报考明经,是而必定是他也知自己几斤几两,倒不如考个有把握的,当个门客也是够用了。”
庆竹点头,二人正想说什么,然而却是贡院钟声香气——这是在催促各位考生赶紧入场,是而孙曦仍旧回去同恭颐族姬道别。恭颐族姬一想到里头又热又闷,狭□□厥,更是情难自禁。
孙曦心生厌烦,扭头看向一旁,却见一同科考的孙骞身边站着孙老爷和姚壁影,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失望之余愈发极其胸中惊涛骇浪,暗自告诫自己势必要给母亲争光。
然而望着恭颐族姬那张脸,却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组织许久才道,“天大的好事,母亲哭什么?三五日之后,您可就是新科甲榜状元之母了,还不快快把泪擦了?”
恭颐族姬笑着拍他,“如此狂浪之语休要多说,快进去吧,别误了时辰。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孙曦笑着,带着庆竹潜入人潮,入了贡院。
庆竹等一干书童送到二门口便不能再入了,只能看着各家主子自己进去。待脱衣检查之后,孙曦领过房号找到号房,才发现他的号房多了一张毯子和一小坛冒着冷气的冰块。
孙曦不觉莞尔——便是这两小样物件,也不知是恭颐族姬花了多少银两费了多少人情这才托人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