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擎夜读>都市>雁归原纪事 > 27我就只好宰了他啦。
    “快!快!快!都上桥!分开两路上桥!不要下水!不要下水!”

    向西十里处,萧定和他的同袍已经浸在水里。

    上游或许还在下雨,羊角汊的水流越来越宽,原先是水深齐腰,策马可过,现在已经是白茫茫四丈有余的一道水面。辰华教历经一昼夜时间,近晚时终于在羊角汊上抢出了两道粗浅的浮桥,还没完全搭建好,祁霄就带队护送着西岸大批流民蜂拥而至。

    萧定手下带着的是陆湛叶璋两个人,此时将陆湛遣了出去查探军情,就只留一个叶璋,带着辰华教几十个民夫整顿秩序,将无数流民排成两路,一个个安排上浮桥去。羊角汊西岸低而东岸高,西岸齐膝之水,到了最深处已经足以没过成年男子颈项,有些等不及过桥的难民尝试着涉水而过,走不了几步就被水冲倒在河心。叶璋嗓子也喊劈了,几乎是站在齐腰深水里往上拉人,身上脸上全是泥浆,两只眼睛血丝密布。

    而萧定也累得即将脱力,就坐在河岸一株大柳树下,靠着树干,随时像是要滑将下去。连他那匹黑马也在身边低垂下颈项,张嘴只是喘。只祁霄还算是有点精神,勉力指挥义军的人手,与叶璋一起疏散人群过河,史以楚则在东岸接引。

    羊角汊东岸的大片土地都经辰华教重新整治过,泥泞中泼洒下大量沙土稻草,地面就坚实许多,只需挤过这两道浮桥,就能踏上往五里坪的坦途。只是此时涌到西岸的已有二千余人,后续尚有大量流民浩浩荡荡扶家而来,将这一带河岸塞得水泄不通,几次几乎要打斗起来,都是祁霄叶璋强行压了下去,夜色中,黑压压的人流就这样一波一波地涌向坡上的五里坪。祁霄心算了一下,略微松了口气,转眼望见萧定歇在大柳树下,凑了过去,道:“亏得有这两道桥!近天明前,咱们便能将绝大部分人都渡了过去。”萧定眼也不睁,轻轻道:“还好,辛苦祁道长将他们护送过来。”祁霄道:“待亦昭退了下来,咱们将浮桥拆了,免得阿史那贺延追了上来。”萧定摇头道:“不用拆,我另有法子阻……”突然顿住声音,不再说下去,睁开眼看着祁霄道:“有什么吃的没有,可饿死我了。”

    祁霄怀里尚有一张干饼,掏出来撕了一半给他,萧定接过来就往嘴里塞,细白牙齿用力撕扯,显然也是饿了一整天的样子。两个人都坐在柳树下,一时间累得谁也不想说话,就看着岸上人群挤挤挨挨,扶老携幼,如同一大团蚂蚁般分成两队过河。最后还是祁霄打起精神,指着裹在人流中排队上桥的两个人,道:“那个抱孩子的女人,看见没有?是邱靖将军的家眷,亦昭请你好好照应她们。”萧定肃然道:“我理会得。”说着就放下手里的饼,迎过去要接引上桥。

    他刚往南边那道浮桥走出几步,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皱眉道:“那是什么着了?”

    祁霄也回头去看,就见北边那座浮桥底下,靠东岸不知什么地方冒起一股青烟来,果然像是什么东西着火的样子。他起身说句:“我去看看。”就匆匆往浮桥上走。还没踏上桥面,突然间就是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祁霄只觉胸口一阵压迫剧痛,身不由己地踉跄退出十几步。在极刺鼻的硝硫气息中,耳听见一片惨叫哭喊。待白烟散尽,就觉得宛如通头一瓢冷水浇了下来。

    方才熙熙攘攘的北侧浮桥,此时竟不知被什么力量完全炸断,十几节桥板零落散飞在两岸,而刚才在桥上的几十个渡河难民,此时都已经落在水里挣扎,一时间水为之红!

    祁霄怔怔地盯着脚边一只不知是谁的断手,好半天才意识到,是有人以硝硫炸药,炸断了这条救命的浮桥。他又往桥对面看去,就看见东侧的史以楚也是扑倒在地,一身是血,不知死活。萧定正在西岸,急切间渡不过水,就喊了一声。“叶璋!”手指着对岸的史以楚,意思是让他过去相救。

    但叶璋似乎并没听到他的喊声,甚至也没被背后那一声巨响所惊动,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南侧那座完好的浮桥,跟着就长声叫了一声。

    “——右使!”

    萧定被这一声惊得也是一个激灵,猛拧身回头看去,就看见桥上有个人影影绰绰的一闪,似乎就要飘然下桥。叶璋已经从水里爬了上来,转身就往桥上追。祁霄还没记起右使是何方神圣,就听见身畔萧定也是长声而唤。

    “阿姐!”

    夜色浓厚,南桥上有个极娇媚柔软的声音忽然格格一声笑,脆如银铃,跟着就是衣袂飞舞,有人自桥上一跃而下。叶璋已经追到了桥边,此时就又扑了下去,水深及腰,桥下水花碎溅,哗哗有声——两个人竟然就在水里动起手来!身边萧定急道:“糟了,叶璋从不对阿姐下狠手……”拔腿就往过追。祁霄想要过去看看,刚迈出一条腿就止不住呻吟了一声,跟着就扑跪在地上。萧定刚追了几步,听见这头声音不对,又转回身来拉他,祁霄不动则已,一动更觉得胸口如压了块石头一样疼痛不已,眼见萧定表情惊愕,不由就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往自己胸口看去。不看则已,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胸口上端端正正插着一根木条!

    这东西显然是爆炸时候飞迸出来的,手指般粗,就插在他胸口正当中,露在外面足有半尺长,也不知道深入多少。祁霄虽然名义上是义军主帅,又是医家出身,到底也没冲锋陷阵过几回,韩亦昭知道他武艺实在草包,每次都只许他在后掠阵。此次跟着义军护送难民,做的全是搬货拉人的活计,更加连碍事皮甲也早脱了,就是一领道袍。现在眼看道袍上一摊圆形血渍越渗越大,只当被扎了个对穿,惊慌叫道:“我要死了。”跟着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萧定两边困顿,内心实在焦躁已极,伸手一摇那根木条,手底下摇晃明显,似乎并未插得太深,突然间骂了一句脏话,手腕一翻,已经硬生生拔了出来,拿在手里一看,染血处尚不及半寸,反手就将木条一掰两断,转身往南桥下狂奔。此时上游水势渐大,打斗声音已经从桥边到了桥底。上头桥板遮着,天色又黑,萧定看也看不见,又叫了一声:“阿姐!”跟着又叫:“叶璋!”就要扑下水去。叶璋却大叫了一声:“别下来!”声音充满痛楚,又补了半句:“水里有蛇!”萧定惊问道:“你被咬了?”叶璋不再答话,只水声激烈,越来越急,桥下雪白水花也越溅越高,跟着又是一声女子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