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迁陡然挣脱了束缚。

    他一把扯开衣襟领子,脖颈处是几道深紫淤痕,胸膛上纵横交错着鞭条伤口,有深有浅,有旧有新,脊背上亦有同样伤痕。

    岳慎眉心皱起:“这是……”

    “是下官打的,”孙文武一口承认,“犬子不服管教,好说他不听,只能用家法,但下官皆是点到即止。”

    “呵,”孙迁笑起来,声音有些悲怆,“是,还得谢你留我一条命!我娘生我时难产而死,她怎么没带我一起死,偏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受苦!”

    孙迁的衣衫垂在腰间,他也不理,回身指着公堂外的百姓:“你们也是,与这老不死的何异?你们可真正问过孩子们想要做什么?他们想读书么?想学字么?想被困在书本之中么?他们不想!他们想玩乐,想嬉闹,我带他们离家,给他们建密室,让他们在里面尽情的玩耍,有何不可?!”

    岳慎一拍惊堂木:“强词夺理!孩童自有父母长辈,你想带走,可问过他们同意与否?不问,便是掳掠偷抢!”他不给孙迁狡辩机会,直接逼问,“你想给他们一方乐土,那被你活活掐死的孩子又如何解释!”

    “他们?他们不听话!吵闹,哭,不就该是这般下场?”孙迁说的理直气壮,“你说是不是,知府大人?”

    孙文武已被气的捧心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发青,唇色发紫,楚凌适时道:“将孙知府扶下堂去歇息。”

    侍卫将孙文武扶下,岳慎继续看着孙迁:“你如此对那些孩童,与你父亲何异?他们何其无辜,却要惨死于你手。”

    “他们不无辜,他们吵闹着要回家,他们会后悔的,”孙迁恍似疯魔了,“我是为了不让他们再回去受苦,他们都会感激我,都会感激我,都会……”

    “他们不会感激你。”

    公堂外,叶采言高声打断他,听到声音从后方传来,围观百姓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声音未停。

    “你扼杀他们成长的可能,夺走他们走出青州府,看遍大好山河的机会。你伸手掐上他们脖颈时,他们没有挣扎么?没有哭喊么?没有喊爹娘救命么?没有求你放过么?是你泯灭人性,却还要站在为他们着想的制高点,这是从哪儿学来的道理!”

    “那是他们不懂!他们不知成长有多痛苦难熬,那些什么书啊字啊经啊礼啊,磨的人头疼!”

    孙迁陡然靠近叶采言,楚凌倏尔起身,却在看到叶采言伸手阻止他时,硬生生顿住。

    “是你没给他们懂的机会,”叶采言仰头看他,目光如炬,直逼人心,“国不可少教化,人不可无礼仪。我大越百年兴邦,文武并重,人才济济,他们何人不是从你说的痛与苦中走出的?同样是人,他们能为,为何独你不能?你期期艾艾怨念爹娘时,可知有多少人为护家国在朝堂深谋远虑,在边关浴血奋战?”

    “那是他们自己选择,与我何干?”

    “少教化,则不辩善恶忠奸黑白是非;无礼仪,则不懂知恩图报长幼尊卑,”叶采言目光冷下来,“若我大越少年儿郎都如你一般,不学无术只知戏玩,不等敌军铁骑踏破山河,也早已自己败亡了!”